兴化河流域,如诗卷铺展,密桥错落,岂非水乡之谓?近乎每座村庄都沉睡于河流的温柔梦乡,历经数百载甚至千年的滋养,水已融入水乡人的血脉,不可或缺。
三伏之时,村落如同蒸笼,暑气蒸腾,犹如奶奶家的闷热小屋,难以立足。然而,有何惧哉?我们有河流为伴,有清冽的河水为慰。日头刚攀枝头,便有耐不住炎热的身影跃入河中,那快感,宛如焦渴之时送上碧绿解渴的西瓜,又似夜幕下于村南古桥之上,尽情享受片刻的清凉。
所谓乘凉,便是随风而凉,水乡之水悠悠,桥梁亦随之众多。我独爱村南的那座老桥,夏日乘凉,其乐融融:可观星汉灿烂,可赏吴刚伐桂,可沐带着菱香的凉风,可听水沟中青蛙的夜曲,可对蚊虫挥洒童真的"降虫十八掌",可与桥上鼾声交织成趣的乡邻共奏夏夜二重唱,可畅谈杨家将,可偷瞥月下美人。乘凉之际,夜幕低垂。而这场夜的序曲往往提前开场,当太阳犹醉,河面被染成老妇头上的红头巾,月亮或许正在幕后梳妆,派出几颗星星先行探路。乘凉,需得天时、地利、人和,早早占领一席之地,否则只能面对微风众人,或寄人篱下。这些趣事,自然由我们这群童子军承担,偶有老顽童加入争夺,最终常以我们的欢笑胜利告终,毕竟童真无敌。
成年人们则更懂得享受,手捧搪瓷大碗,乘凉之余,品茗消夏。孩童们有模有样,捧着大碗,喝得肚如瓜圆。有人乘凉至深夜,月儿都悄悄隐去,仍流连忘返,宁愿裹着薄被,也要在河桥之畔,尽情享受这份凉爽。
老桥赋予我们的欢乐多矣,然而我们似乎忘了它的存在,桥板水泥剥落,留下无数记忆的缝隙。顽童在桥上嬉戏,不慎将足陷于桥隙,教训深刻。乡亲们方才记起,该为老桥尽一份心力,于是修补桥隙,加固栏杆。
如今,电扇与空调带来人造的风,但乘凉的习惯仍旧难以改变。夏夜,轻摇蒲扇,乡亲们自然而然地聚于桥上,望西天晚霞,谈农事家常,此时,远方蛙声与稻花香,随风轻送,岁月静好。